第17章 他等的不是我
赫恩的旗舰“裁决者”号如一头蛰伏在星尘中的远古巨兽,无声地占据了锈钉号的整个舷窗。
那庞大的舰体上,每一个炮口都像一只凝视深渊的眼睛,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压迫感。
寂静,死一样的寂静。
预想中的狂暴火力覆盖没有到来,甚至连常规的锁定雷达波都没有。
林默站在接驳口前,纹丝不动,呼吸平稳得如同脚下的甲板。
他的心跳却在装甲内擂鼓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猎人般的亢奋。
他设下的棋局,对手终于入座了。
“他在干什么?”林默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低沉响起,像是在问米克斯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
“未检测到高能武器充能迹象,”米克斯的投影在他身侧浮现,数据流瀑布般在她半透明的形态中闪过,“‘裁决者’号正在进行全频段宽域扫描,扫描模式……很奇怪,像是在寻找什么,而不是在锁定目标。强度很低,似乎在刻意避开我们布设的陷阱。”
赫恩不上钩。
这个老狐狸,比他想象的更谨慎,或者说,更傲慢。
他根本不屑于用常规的军事手段来碾压一只“蝼蚁”。
他在享受这场猫鼠游戏。
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明白了。
赫恩不是怕他的陷阱,而是在用这种方式传递一个信息:你的所有布置,我了如指掌。
“米克斯,把我们的外部传感器功率调到最低,进入静默模式。”林默命令道,“他想玩,我就陪他玩。”
锈钉号仿佛彻底死去,变成了一块漂浮在残骸带里的普通太空垃圾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每一秒都像在精神上被拉长到极限。
主控舱内,小齿依旧在医疗舱中沉睡,他的呼吸平稳,但神经接口处损坏的红灯仍在微弱闪烁,像一颗不祥的星。
突然,一阵极低频的嗡鸣穿透了锈钉号的屏蔽层,直接在林默的脑海中响起。
那不是声音,而是一种共振,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的波动。
紧接着,一段旋律幽幽传来。
正是那首他童年时在基因舱里听了无数遍的摇篮曲。
这一次,它不再是通过纳米虫的底层协议,而是由一艘星盟旗舰,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,精准地投射到他的意识深处。
这像一根无形的毒针,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防备。
赫恩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:我不仅知道你的过去,我还能随时闯入你的精神世界。
你,林默,不过是我‘永恒计划’中一件尚未回收的作品。
“警告!检测到定向高阶精神攻击!”米克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示警意味,“信号源:‘裁决者’号。正在模拟你的脑波谐振频率,试图建立强制连接!林默,屏蔽它!”
林默的身体剧烈一颤,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他死死咬着牙,鲜血从嘴角渗出。
他不能屏蔽。
一旦他做出反应,就等于告诉赫恩,这个“情感锚点”有效。
他必须承受,必须像一块真正的顽石,对这致命的呼唤毫无反应。
“他想……把我变回那个基因舱里的孩子……”林默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恨意,“米克斯,记录这个信号的所有特征,分析它的数据结构,然后……用我们的方式,给他回个礼。”
“明白。”米克斯的投影闪烁了一下,似乎在压抑某种数据层面的“愤怒”。
她立刻开始逆向解析那段旋律背后的加密信道。
就在这时,“裁决者”号有了新的动作。
舰体侧方的一个小型舱门滑开,数架涂着隐形涂层的无人侦察机如蜂群般涌出,它们没有直接扑向锈钉号,而是以一种诡异的环形轨迹,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扫周围的残骸带,一点点地向林默布下的十二具机甲陷阱靠近。
赫恩在试探,用最低的成本,试探林默的底牌。
林默的目光死死盯着其中一架距离陷阱最近的侦察机。
他的手指悬停在起爆按钮上,汗水从额角滑落。
引爆,就会暴露一张牌,让赫恩得以计算出他炸药的当量和范围。
不引爆,就会让对方的侦察网越来越密,最终将他彻底锁死。
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。
“林默,”米克斯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却充满了困惑,“远距离空间传感器有异常读数。一个新的信号源正在跃出亚空间,方位……就在‘裁决者’号的后方。”
林默一怔,立刻将视线切换到外部宏观视角。
只见远方的星幕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裂口,几艘破损不堪的星舰踉跄着冲了出来。
它们的舰体上布满了焦痕和创口,其中一艘甚至断了一半,还在不断地喷射着蓝色的等离子火焰。
这些星舰的涂装与赫恩的舰队截然不同,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星盟“破晓”计划的徽记。
它们像是刚从一场惨烈的战斗中逃出来,带着绝望和疲惫,正在全频道广播着加密的求救信号。
赫恩的“裁决者”号,依旧静默着。
那十二架侦察机也仿佛收到了无声的指令,齐齐悬停在半空中,不再前进。
一切都静止了。
林默看着那几艘狼狈的“破晓号”残舰,又看了看巍然不动的“裁决者”号,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瞬间贯穿了他的大脑。
赫恩那极具耐心的等待,那极具羞辱性的精神试探,所有的一切,都不是针对他。
或者说,不完全是针对他。
林默,锈钉号,连同那十二具机甲陷阱,都只是赫恩为了迎接这些“客人”,而在舞台上提前布置好的一件道具。
他等的不是我。